5.29.2016

[魂歸]第五章:突生變故



青山赤霞,將近傍晚時分,梅長蘇走也走得累了。他是第一次遊這山嶺,日出倒是來不及看了,觀賞一下晚霞倒也賞心悅目。反正早就打算在這裡守個十來天,藺晨和梅長蘇倒也不著急。

藺晨也不用梅長蘇操心今晚到底該睡哪裡這個問題,出發前黎綱他們就風風火火地辦得妥妥貼貼地,絲毫用不著他們的宗主跟“靠不住”的藺少閣主瞎操心。

峰頂住著一戶人家,在這裡閒居的是江左盟的舊屬,一位名叫蕭瑤的老大哥。他雖在江左盟的位屬不高,也不是本部的人,卻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幾個月前,為了妻兒金盤洗手退了江湖事,來到這裡當個閑雲野鶴,倒也快活。

黎綱早些時日就告訴了他藺晨會帶著朋友上山看日落,請他好生準備一下。他生性好客爽直,一口答應攬下了招待藺晨的工作。他在江左盟和梅長蘇的關係並不親密,不會經常面見宗主,是以他對以前的梅宗主只有耳聞不曾目睹,也認不出來。

倒是藺晨經常在盟中四處亂走,又喜歡廣交朋友,倒是和這位蕭瑤大哥有過幾面之緣,借這個機會,藺晨也說想好好跟他敘一下舊。

既然梅長蘇的身份的隱憂已經不用擔心了,又是他江左盟的遺屬,找了這麼一個臨時落腳之地藺晨也十分放心。他甚至難得地誇獎了黎綱,說他這些年來腦袋總算長齊全了,比飛流好了一點點。又是惹得梅長蘇一陣哄笑。

“藺少閣主,好久不見了。

剛到達蕭宅的門前,就已經看見蕭瑤迫不及待地在門口迎客的身影。他身材結識,蓄著短小精幹的鬍鬚,雖穿著一身普通武人布衣,金盤洗手一段時日,卻不失英雄豪野氣派。

“好久不見了啊,蕭兄,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阿蘇,你們一定能成為朋友的。”

藺晨搖著折扇,將梅長蘇推到了面前。蕭瑤抱拳行了個禮,連道:“久仰,久仰。”

他們被帶到了蕭宅的別院裏暫居,蕭瑤很識相,看穿了和藺晨同行的這位“蘇先生”喜歡清靜,也就打個招呼就告辭,放著他們不管了。

倒是飛流看出了蕭瑤會武,不過多久就開始纏著人家要比試比試,蕭瑤拳頭也癢了,跟飛流打出了不打不相識。

“這下你也就輕鬆些了吧。”藺晨一邊觀賞著飛流對蕭瑤的肉搏,一邊笑眯眯地對梅長蘇說著。

“蕭大哥十分聰明,在盟裏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他的能力,只可惜他退隱得快,不然在盟中要當上長老也是指日可待了。”

梅長蘇呷了一口茶,是極品的金針銀白毫,入口甘香,他很喜歡。

“就是愛操心,也不是到當初是誰堅持不想回去的。”

梅長蘇瞄了林晨一眼,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月色高掛,當飛流打到大汗淋漓回來的時候,侍女就過來邀請他們到庭裏去用餐了。原來是蕭瑤為了和藺晨一行人接風設的晚宴,順便好好跟梅長蘇聊一聊。

藺晨本來還在為難,畢竟梅長蘇的身份始終尷尬,卻沒想到梅長蘇竟然先他一步回了一句“恭敬不如從命”,便走出了別院。

“你這傢伙……”藺晨搖了搖頭,跟了過去。

“蕭大哥也不是壞人,去也無妨。”

藺晨想了一想,也對。這裡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自己還在梅長蘇身邊,沒關係的,也就由著他的性子了。

尋常百姓家的家宴自然不及達官貴人家來得豐富,但這山間野味的滋味卻未必遜色於都城貴族的盤中餐。晚宴之上,吃得最歡脫的莫過於飛流。在山裏野了一整天,又跟蕭瑤對打了這麼一場,他早就餓了。才剛上桌的菜,這孩子不一會兒就風捲殘雲全塞進嘴巴裏了。

藺晨和梅長蘇倒是少吃菜肴,和蕭瑤聊得歡快。梅長蘇很快就發現這人隨時江湖草莽,談吐卻不遜於京中的學派大家,見識頗為淵博,不禁露出了一副相逢恨晚的表情。藺晨看出了他心中打的什麼算盤,抿嘴忍著笑。

“蘇先生雖不涉江湖事,看事情卻很通透啊,蕭某真是佩服了。”

“不敢,蕭兄過譽了。”

席間,朗朗笑聲,這個夜晚倒也過得舒服。藺晨看著這對前主舊屬之間一來一往,知情的他覺得好笑極了,卻又得忍住不能拆穿,只好一邊忍笑一邊喝酒。

飲宴過後,一組舞妓進了廳。樂師十指拂過琴絃,古琴和絲竹緩緩奏起清脆悠揚的樂聲,輕紗搖曳,舞妓的身影婀娜多姿,像楊柳飄飄,像蝶影渺渺,一舞快意逍遙。

藺晨看得愉快,在梅長蘇的耳邊擠眉弄眼:“阿蘇,有沒有看上哪個美人啊?”

梅長蘇扭過頭,贈給了藺晨今日第二個大大的白眼。

“粗俗。”

“是你不解風情。”

忽然間,藺晨的眉毛皺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地,領舞的舞娘眼波流轉,轉出了一絲殺氣。下一秒,一道亮光從她衣袖中射出,一柄短劍被握在她手裏,直取梅長蘇的命門。

“受死吧!梅長蘇!”

藺晨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地,卻比其他人要更快反應過來。他在舞娘的眉間出現異樣的時候就已經在戒備著。舞娘的劍尖還沒送到前面來,他已經抽出了腰間的鋼骨折扇,四兩撥千斤般格開了來勢洶洶的劍尖。

早就慣了這種場面的梅長蘇也不驚慌,只是向飛流點了一下頭。

蕭瑤也不是吃素的人,他從桌子底下拔出劍,向舞娘的背後刺去。卻沒想到就是這麼一用力,他這一個大漢子竟然覺得心頭一痛,一個踉蹌就跪在地上,一口鮮血噴濺在半空之中。

這種突變讓人反應不及,心思澄清如梅長蘇也一時半刻理不清狀況。他看向藺晨和舞娘纏鬥的方向,卻驚訝地發現藺晨的額角竟也滲出了冷汗

舞娘卻似沒了戰意,她輕輕巧巧躲開了藺晨一扇,輕笑一聲,冷冷的留下一句:“在座各位既身中‘夢魂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告辭了!”

身輕如蝶,長紗一飄,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大廳裡頭了。

梅長蘇掃了這混亂的廳堂一眼,低聲喝住了打算追上去,卻臉色不對的飛流。

“梅宗主……”

蕭瑤從來沒有料想過眼前的客人就是梅長蘇本人,他立刻向梅長蘇走去,抱拳施禮,卻被對方一手扶起了。

“蕭大哥身上有傷,治傷要緊。”

一場宴席匆匆忙忙就散了,梅長蘇等眾人走遠,才扶起了快要撐不下去的藺晨。

剛進別院的門,藺晨拼命忍住的一口血從口中吐了出來,黑黝黝的明顯滲著毒素。他一身白裳被濺得斑斑駁駁,平日神色得瑟的他竟也臉色蒼白,毫無生氣可言。

“藺晨……”梅長蘇雖不懂醫,但也知藺晨的情況不太樂觀。

他想起當初姜呂曾教給他一些防身的法術,他抱起藺晨的身軀,緩緩給他施治療的法術。

“長蘇,謝謝……好多了。”似乎終於緩過一口氣來,但藺晨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還好我有即時逼住了毒,倒是蕭大哥,就嚴重多了。”

藺晨深深吸了一口氣:“‘夢魂泣’……我早該提防一下的。”

第二次聽到這名字讓梅長蘇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他知道這毒,在琅琊閣的書庫裏面,記載天下奇毒的書裏面有這麼一種毒。毒性奇葩,只針對武人,味道輕微不易發現。中毒者只需運作內功,便即時毒發攻心,心脈寸斷。

但最恐怖的莫過於它能折磨人的心智,恍如喪心病狂的惡魔,誰也止不住,至死方休。

“只怕今晚……不好過了。”

梅長蘇也沒想到,他自己不去找麻煩,麻煩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而且聽那舞娘的口氣,她大概是在宴席的飯菜中,無差別地下了毒了吧。

“也是你命大,不會武功得以逃過一劫。”

梅長蘇看向閉目養神的藺晨,暗暗思忖著。藺晨咬著下唇,手攥著衣袖,臉容說不出的痛苦。

“能解嗎?”

他梅長蘇一生從未試過這麼慌張,即便是三年前面對死亡的時候也從未如此慌張過。但這次,他是真的慌了。

“能解,天下間沒有我琅琊閣解不了的毒。”藺晨眼睛半張,笑容虛弱。

“好,我信你。”

梅長蘇握住了藺晨的手,再次將自己的仙氣注入到藺晨的體內。


+待續+

5.22.2016

[魂歸]第四章:遊戲人間

一葉扁舟沿著沱江緩緩而下,在江面劃出了一道既輕且淡的痕跡。舟前綁著一株開得正艷的梅花,那是飛流在岸邊人家的院子裏面順手折來的,梅長蘇見他高興,也就許了他把梅花留在了舟中。

舟內,矮几旁梅長蘇簇着一爐炭火,藺晨在一旁溫着一壺清酒。那是藺晨從上一站的酒家中打來的荔枝酒,他說味道自不及琅琊閣上的吟釀香醇,卻也有一種鄉野粗礦的風味,將就著喝了吧。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琅琊山已有半個月時分。

梅長蘇在那天晚上將還魂一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黎綱三人,同時也囑咐他們此事絕不能洩漏,把瑣事安排妥當之後他就扯著藺晨和飛流四處去了。

等了三年的承諾,他終於能夠兌現了。

只是梅長蘇堅持不將這事公告天下的決定讓藺晨大感可惜。“我還想創一個琅琊奇事榜,將你這事兒記在榜首呢,真不領情!”藺晨冷哼一聲,眉梢上帶著笑意。

“無聊。”似乎是不想理會藺晨似的,梅長蘇別過了臉,將杯盞中的荔枝酒一飲而盡,卻也忍不住笑了。

那日傍晚他們將扁舟停靠在岸邊,飛流和藺晨攜著梅長蘇下了舟。船坐了一整天,饒是藺晨也覺得有點氣悶了。

飛流拉著麻繩把小舟綁好了,隨即踏著輕快的步伐到了藺晨和梅長蘇的跟前。

“餓了!”他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在藺晨面前一字一句嚷著。

“我說飛流,你在船上不才剛把一籃子桂花糕吃精光嗎?這麼快又餓啦?”藺晨握起折扇,往飛流的腦門敲了幾下,教訓道。

這下倒是讓飛流不高興了,一臉委屈地盯著他的蘇哥哥求救。梅長蘇看了看這個只會向他撒嬌的孩子,又看了看一臉孟母教子的氣勢的藺晨,終究還是忍俊不禁,撲哧一聲。

“藺晨,我也餓了。”他轉身看向藺晨,笑意盈盈。

那張梨渦帶笑的臉明顯就只有一個意思:“走,吃飯去。”藺晨看穿了他的心思,哼了一聲,直接往江邊的酒家走去。

活該他藺晨一輩子被梅長蘇吃的死死的。

“養不教,父之過!”藺晨頭也不回地叫道,風灌滿了他一白袍子。

“我就只管寵飛流,管教這些費神的事就有勞藺大爺了。”梅長蘇不假思索,張口就回道。

“切!慈母多敗兒!”

藺晨脫口而出,眼尾瞄到了梅長蘇一臉噎住的表情,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似乎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沒能把那句“你能換個說法嗎?”講出口,梅長蘇只好乾咳了兩聲。至於飛流,則是一臉不解地在忽然靜住了的兩人之間互相望著,一邊給梅長蘇順順氣。

藺晨最後選擇了江邊的一家小酒家,沒有漆金的招牌,沒有金碧輝煌的裝潢,只有一面狂草書寫的酒字錦旗掛在旗杆上,迎風獵獵飄逸。那是一間兩層的木樓,原木搭出的支架將樓的一部分撐在滔滔江水之上,那是江邊人家獨特的建築結構,本地人叫它獨腳樓

酒家的陳設也是簡單,室內四五套被擦得發亮的木方桌,門外江邊也放了三四套桌椅。雖是這寒冬臘月的天氣,也有不少客人選擇在臨江而坐,以美景襯佳餚。

只是藺晨念著梅長蘇的身體還不是十分耐寒,堅持讓他進到室內去坐,讓他大感可惜。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辣之氣,梅長蘇就只是嗅了一嗅,便知這酒家雖小,但掌鍋的必定大有來頭。大隱隱於市,這絡繹不絕的客人並非沒有任何原因的。

“藺少閣主真是好眼光啊,看來蘇某今日能一飽口福了。”菜還沒上,梅長蘇就對藺晨投去佩服的目光。

嘿,謬贊了。這地方不是我發現的,是之前路過的時候飛流發現的。”藺晨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

“哦?飛流也成了美食家啦?不錯。”梅長蘇也跟著笑了,輕輕拍了拍少年的頭。

似乎是意識到了蘇哥哥在誇獎自己,飛流的眼睛亮了,昂首挺胸一副得意洋洋的臉。

不稍一會兒菜就上來了,香豆腐、辣魚鍋還有葛根餅,擺滿了一桌子。飛流最耐不住性子了,夾起一大塊香豆腐就往嘴裏面塞。

卻沒想到飛流順帶着把鍋裏面的指天椒也塞進了嘴裏,咬破的辣椒籽辣的他眼淚直流,急得蹦蹦跳跳。飛流嗜甜,最是那這種麻辣味道沒轍。

“辣的好,辣的妙,辣的飛流呱呱叫。”藺晨自然不會放過這調侃飛流的機會,一邊搖著手中的折扇,一邊晃著腦袋笑眯眯打趣。

飛流狠狠瞪著藺晨,卻又不敢真的出手打他,只好鼓著腮,接過梅長蘇遞來的一杯溫水。

“壞人!飛流罵著,再也不敢碰那一鍋豆腐了。

這兩個活寶的互動總能讓梅長蘇笑開懷,忘了世間所有煩惱。他忽然想起好久以前,江左盟中就有侍衛跟他說過,平日總難得一見宗主的笑容,但只要藺公子和飛流在,那麼宗主就能笑得很開心。那時他沒有反駁,他默認了。

“笑什麼呢,一臉心懷不軌的。”藺晨的臉靠了過來,問道。

“在想,日子以後能這麼過就好了。”梅長蘇回頭看著藺晨的眼睛:“和你,還有飛流,一直這麼下去。

“怕什麼呢,日子還長著呢。只要你願意,不去想著那些朝堂風雨,遊戲人間直到天荒地老又有何難?之後你想去寧夏,我們就去寧夏;你想去九寨溝,我們就去九寨溝,都陪你!”藺晨擱下這算是一輩子裏面最任性的話,一臉春風將臉別向飛流:“飛流也樂意,對不?”

少年從碗中抬起了頭,響亮地回答:“樂意!”

梅長蘇的嘴角撇出一彎好看的微笑:“好。那我就把自己託付給你啦。”

當夜的沱江邊上,風似乎變得沒有那麼冷了。

清晨天剛亮,他們就離了客棧,棄了小船改沿山道上走。三人也懶得找嚮導,藺晨只找當地人問了一下道路,就拉著他們倆往山上跑去。

他們也不擔心迷路,提了一壺酒就順著大道往上走。沿途飛流折花撲鳥玩得不亦樂乎。藺晨纏著路過的山民學了兩三句山歌小曲,自己譜了新詞,一邊走一邊哼唱著那小調。

“白雲深處青山下
茅庵草舍無冬夏
閑來幾句漁樵話
睏來一枕葫蘆架……”

藺晨內力身後,唱得響亮,把他的歌聲送到了很遠,很遠處……

+TBC+

5.14.2016

[魂歸]第三章:洛邑姜氏(含小花絮)

洛陽北邙山,自古便是聖靈龍脈的所在之處,自西周始,便是歷代帝王選擇建造王陵的地方。山不在深,有仙則名,北邙山長年被霧氣環繞,樹木長的高壯茂盛,這麼一個靈氣充沛的地方,倒也吸引了不少名士前來一探。

深山之中有一村莊,依山勢而建,以山石竹木作材料。村子雖小,卻呈八卦蛛網的形狀,隱於這山林之中。村民皆過著與隱世而逍遙的生活,鮮少與外界的人接觸。不問朝野,不涉江湖,儼如小國寡民,自耕自足,倒是頗有當年陶淵明筆下桃花源的風貌。

村長姜姓,外人只道此村為姜家村,是尋常的山林戶。

但卻甚少人知道,隱居此處的姜氏一族,在千年以前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一方諸侯。

這日午時,一名華髮皚皚的老翁獨自在山溪邊上垂釣。他穿著一身簡樸卻又不顯粗糙的布衣,頭戴斗笠,手持魚竿安靜地等候著。倒是身旁的小童耐不住性子,在河邊與山林裏來回走動。

老翁眯起眼睛,雙目似是注視著平靜無瀾的河面,卻又給人一種他不過單純發著呆的感覺。

風起兮,湖面泛起了漣漪。

老翁忽然就收了魚線,也不見魚兒上鉤。隨行的小童立即靠上前問道:“師父,您這是要走了嗎?魚兒還沒上鉤吧?”

老翁慈祥的臉露出了微笑:“上鉤啦,早就來了。”

“到了?”童子不解地歪了歪頭,嘴裏嘀咕著明明魚鉤是直的之類的話。

老翁一臉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徒兒,拾起了魚簍。

“走吧,回去咯。這會兒晨兒跟小殊也該到了。”




數十里之外,藺晨撐著油紙傘,緩步走在山道之上。這兒綠樹成蔭植被環繞,飛流見那茂密的叢林和靈活的野鳥早就開心地跳走了,一時之間原本安寧的森林倒也熱鬧了不少。藺晨盯著那孩子把野鴿的窩弄得雞飛狗跳的樣子,也不以為意,只是一笑置之。

反正飛流自有分寸,不會跑太遠的,這荒山野嶺的,除去區區野獸數隻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他藺大少爺綽綽有餘。

幾步之外,穿著麻布衫的小童早就在村口等候了,他走上前,向藺晨拱手行了一個禮。

“少閣主,太公命我在此等候。請跟我來吧。”

“嗯。”藺晨點了點頭,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姿態也收了幾分。此處不同於琅琊閣,畢竟自己是做客的,還是收斂些比較好。

竹節長青,過了秋冬時分那樹杈又抽出了新綠,是萬物復甦的時期,山間梯田之間已見到有村民在播種施肥的身影了。沿山道而上,又是一片充當屏障的竹林,拐過它以後,一道青石板鋪成小路便在藺晨的眼前蜿蜒而去。

小童領著藺晨穿過街巷,九曲十八彎,便來到了位於村落中心,村長的家。

門童道了一聲請,藺晨隨著他進了門。

姜氏村長的宅子卻不像尋常山戶人家,五進院落青磚黛瓦,在這山林間竟也透出了往昔的諸侯霸氣。進到園子裏面,林木奇石映入眼中,那園林的擺設竟也根據周易八卦之理而設,園子本身就是一個防禦外敵的機關

看似落落大方門戶洞開的園子,即便是藺晨,也沒有信心在無人帶領之下走得透徹。

“真是一個好地方,若是能在這裡隱居,過著悠然自樂的人生也不錯。”

梅長蘇的聲音直接入了腦,惹得藺晨一聲輕笑。

“你太愛操心了,這地方啊,不適合你。”

藺晨自問太瞭解梅長蘇了,他天生一副勞碌命,臨死前非得竭盡心力,死了還是不得安寧,這一復活之後,他又怎麼坐得住?想要過上隱世的生活,只怕是沒這個機會了吧。知長蘇者,藺晨也。當初拔毒相助,十三年來的陪伴訓練出來的心有靈犀可一點都不假。

想到這兒,藺晨又忍不住想笑了。長蘇活過來之後,非得拉著他到處走走,逼著他先兌現了當年還沒來得及兌現的諾言才是。不然自己為了他跑斷了腿,不值得。

想著藺晨又更想笑了,說到底自己這瞎操心的性子終究也是梅長蘇帶壞的吧?他想。

“藺少閣主,到了。”

童子的聲音將藺晨的思緒從九霄雲外的小靈峽拉回了北邙山,他向準備離開的小童回以一笑之後,才回過身來向那站在涼亭裏的老翁行了一個晚輩禮。

“姜叔,好久不見了。”

聽到呼喚,老翁哈哈笑著走向了藺晨。“我可總算等到你了。晨兒啊,過來,讓姜叔看看你。”

老叟雖然早已滿頭鶴髮,臉色依然十分精神紅潤,那身骨子站得挺直,依舊十分硬朗。老叟姓姜,名呂,至今已經高齡過百了,是這北邙山姜家村的村長。

姜呂和藺晨的父親藺長空乃是舊識,當年藺長空還沒從父親手上繼承琅琊閣之時,就先被父親丟下了琅琊山,著他在江湖上好生曆練一番。

就這樣,藺長空一邊闖江湖,一邊遊山玩水,樂得清閒。某日,這當年的藺少閣主路過北邙山,想起書上寫過關於這深山村落的傳說,便心血來潮想要闖他一闖。

不闖也罷,這一闖,自負對奇門遁甲之術頗有造詣的藺長空竟也硬生生在這小山村裏面迷了路。年少氣盛又不服輸,藺長空也不願就這樣放棄,於是硬著性子非要把這陣法破了不可。

最後陣法他是破不了了,末了還被困在陣中三日三夜滴水未進,餓得頭暈目眩。最後還是村長姜呂起了好心,將這闖村的陌生人抬回了姜宅。

也是無巧不成書,不打不相識,藺閣主和姜村長就這樣成了忘年交。只是這一段往事當年被好朋友林燮是當成了笑料,藺長空也覺得這迷路三日的回憶實在是糗大了。因此就算藺晨怎麼死纏爛打,他也從來沒有跟藺晨說過他如何跟姜呂認識。

按照年資輩分,藺晨就算稱呼姜呂一聲爺爺也不為過,只不過這姜老先生為人隨姓開明,不計較繁雜禮數,倒有一派周莊逍遙自在的風範,也就隨了蔺晨一聲叔。

茶過三巡,那是用山泉水沏的山茶,微甜回甘,卻自有一股獨特的清香。這茶沒有名字,姜呂戲稱它作“白丁茶”。

是姜呂率先開了口:“晨兒,既然帶朋友來了,為什麼不給叔介紹介紹呢。”

藺晨握住茶杯的手定在了半空,隨後便笑了。他知道姜呂道行高深,自己還帶著梅長蘇前來的事也不可能瞞得住他。“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姜叔您啊。”他放下了茶杯。

“好了,別廢話了,不是還有正事嗎?”姜呂搖了搖手中的折扇。

既然老人家都開口了,藺晨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當下便把貼身帶著的藥罐子擱在石桌之上,擰開了瓶塞。只見一縷清氣自瓶中而出,梅長蘇的身影漸漸在兩人的眼前成了形。

曾經的狼牙棒首雙手交疊,鞠了一個深深的躬。

“晚輩長蘇,見過姜老先生。”

“見過,自當見過。三年前就見過了。”

也只有姜呂能有這個能耐,毫不避忌地扶起了身為鬼魂之身的梅長蘇,免了他的禮數。

藺晨聽著這一人一鬼的對話,剛開始也是愣了。只是他仔細想想,卻也明白了那時梅長蘇為何說自己就是有緣之人。想必三年前找到梅長蘇的老人家,就是姜呂沒錯了。

“晨兒啊,要讓長蘇復活,老夫和長蘇都需要一些時間。這樣吧,你先回去琅琊山上,九個月之後,你就可以來到這兒,將長蘇帶回去了。”

雖然心裏千萬個不願意,但藺晨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這件事情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應諾了一句之後就跟著童子離開了園子。

“你可要好好聽話啊。”臨走前,他回頭叮囑了梅長蘇一聲。

“知道了。”梅長蘇笑笑,似是要讓藺晨放心的樣子。

姜呂和梅長蘇目送藺晨離去的背影,直到那身青衫在庭景間隱沒以後,姜呂才轉過身,看向梅長蘇。

“殊兒,在開始之前,老夫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梅長蘇不敢怠慢,立刻回說:“老先生請問。”

姜呂捋了捋一把長鬚,看向了他的眼睛:“有道常人有還魂的機會,心裏總會有個時限,想活多長。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壽命越長越好?”

梅長蘇垂下了眼簾,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輕聲說了一句話。

姜呂聽罷,仰天長笑。

“哈哈,小娃兒,我喜歡你這個答案!老夫早該想到的!好!老夫就助你一臂之力。”

說著,他意示梅長蘇跟著他走。老人從園中的一隅折了一枝臘梅,身旁早已有小童奉上了一個白玉素胚的花瓶,老先生就這樣捧著一瓶梅,向內院走去,後面跟著梅長蘇。

“你可曾聽說過太乙仙人以蓮作肉身,讓哪吒重塑肉身的故事?”老人問道。

梅長蘇點了點頭,眼睛盯著老人懷中的一瓶梅,恍然大誤。

“你可準備好了?”

“長蘇等了三年了,早就準備好了。”

老先生贊許地點了點頭,身旁童子手持長明燈,在法陣之內擺出了陰陽八卦的陣型,那瓶未開花的梅,在陣眼中央。




一晃眼,春去冬來,今年的北邙山和琅琊閣的臘梅,開得比往年還要盛。

目送一靛一白的身影下山之後,姜呂也擺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心念希望這倆人往後再也不要有什麼挫折就好。

“林兄,九個月來你都沒有跟他說上一句話,你就這麼灑脫地看著他被晨兒拐走呀。”姜呂臉上掛著笑意,看向了身旁的將軍。

林燮只是擺了擺手,說了聲罷了。

“兒大不中留,他自有他的去處。我看了他九個月了,也該回去了。

幾天后,琅琊閣的正廳中,被藺晨一封飛鴿傳書召來的衛崢,黎綱和甄平三人匆匆地趕來了。和蔺晨的悠然自得想必,那三人急的在這寒冬臘月裏竟也憋紅了臉,跟蔺晨想比完全兩回事。

“我說藺少閣主,您千里急召把我們從江左盟找過來,到底是見什麼人啊?”衛崢本來就是急性子,這會兒早就坐不住了。

“急什麼呢!人好好的又不會逃了,放輕鬆點。”說著,藺晨朝門外努了努嘴:“呐,人來了。”

三人朝藺晨折扇所指之處望過去,表情瞬間凝固了。

在飛流的攙扶下,緩步走來的人,眉目如畫,笑靨如玉。他身上穿著當年常穿的藍色長衫,一襲長袍披在身上,帶著雪氣而進。他看似文質彬彬,眼眸裏卻有一股不言自威的英氣。

梅長蘇嘴角勾出一抹笑,緩道:“黎綱,甄平,衛崢。好久不见了。”

曾經身為梅長蘇麾下的三人當場呆若木雞,良久之後才不約而同地驚聲大呼。

“宗主!”

“少帥!”

而一旁看著的藺晨早就忍不住了,笑成了一朵煞筆花。

“長蘇你看看他們,我就說他們一定會活見鬼了一樣。”

梅長蘇也忍不住沖藺晨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誰叫你堅持不在信中就說清楚,我在九個月前的確還是鬼!”

+待續+

[第三章小花絮]

黎綱三人見過梅長蘇之後,仍然晃著神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是黎綱反應快,第一個回過神來。

黎綱:“所以宗主你是找到了高人,幫你還魂了,然後復活了?所以……宗主你這九個月除了還魂還做了些啥啊?“

梅長蘇:“也沒什麼特別的,姜老先生說我已經不能習武了,但身上帶著靈氣放著也浪費,所以就修習了一些陰陽道術,說緊急時至少能自就一下。

一聽到仙術之類的,黎綱就更加起勁了。

黎綱:“宗主這麼厲害?不如露一手來看看吧!

梅長蘇和藺晨對視了一眼,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隨手揮了一下。

只見黎綱的頭上,開滿了一圈的臘梅。

藺晨笑趴在椅子上,飛流樂開了花。至於黎綱,則又呆在了當場。

“難怪今年琅琊閣的梅花開得特別凶啊……“




【瑪奇短篇】Lost Artwork in Aval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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